張嬸一早知道甘大娘是個可憐人，所以對她很是照顧。這宅子裏沒有幾個簡單的人物，個個削尖了腦袋想穿上蹭下的。張嬸卻是一眼就覺得甘大娘不是個壞人，是以才與她走得近些。卻不想這個看似樸實的婦人，卻不如面相簡單。

下人房裏那個銷臟的人定然就是甘大娘，那麽借由照顧蘭子留在下人房裏就是很好的借口。誰又會註意到一個縫衣服的老婆子。可偏巧的她這個收舊衣服來縫的工作，又是最好的收臟掩護。試想，那些下人偷了主子的東西，本來就不好拿著招搖過市，若是夾在自己的破衣服裏交給甘大娘，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。

甘大娘那點本事，最多也就是個收貨的。真正出去銷贓的自然還有其它人。這些其它人多半跟崔氏一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。甘大娘一直藏著這事兒，確實也是為著張嬸好，她沒有拖張嬸下水，也沒有透露半分。這原來對張嬸，卻也說得上是安全的。只是現在事情敗露了，第二個要查的怕就是張嬸了。

張嬸折著枯枝問道，“到底是回什麽事，你總得讓我知道，若你沒有害我的心，就告訴我一些，也省得到時候查到我那兒去，我也有個應對。”

甘大娘輕輕嘆了口氣，起身走到四處看了看，這才關了門窗回來小聲說道，“大妹子，我知道你此時定是要惱我的。當初我並沒有想和誰結交，你與我走得近，我也總是躲著你的。後來是見著二房裏有人要與你為難，我才和你走近了些，也好讓他們照顧你一二。”

張嬸聞言一楞，卻是漸漸相信了。她小聲問道，“莫非你進薛府前，就知道你是要來做這個事的？”

“嗯。”甘大娘垂著頭，輕輕應了一聲。“那一日，我想找地方埋了我那可憐的閨女，可是卻是找不到地方。是他們幫我找了位置，你知道嗎？他們居然把我女兒埋在甘家祖墳裏，我想都不敢想的。”

張嬸不由罵道，“你一個幹幹凈凈的人，就為著這點兒恩情，就做這些，你，你，你就不怕以後下去了，沒臉見你女兒嗎？”

“怎麽會呢？”甘大娘癡癡笑著，一臉的蒼桑，“我也是為了她才做的這些。你知道嗎？我那時本以為自己命不好，用盡一切了還保不住我那可憐的孩子。可是那大夫卻與我說，我女兒是被砒霜毒死的。我沒離開甘家時，她就已經被人慢慢餵了許多砒霜，他們日日在她的藥裏下砒霜，無非就是想毒死她，好甩掉她這個累贅，再騙我生一個。可是她是我生下來的啊，就是一團肉也容不得他們這樣。那些人說了，只要我進來幫他們做事，他們就幫我報仇，他們正好缺一個會縫衣服的。我就答應了，那些銀子是他們的，只是因為突然出了這事，沒有來得及收上去。你在後院裏，平時又甚少出去，自是不會查到你身上。再說你有家有口的在這裏，是不會去做這些事的。要查也會查些像我這樣無根無葉的人。不過你還是小心些，這麽多年過去了，二房那邊應該不會再與你為難，他們那邊也說過，你心眼多在薛家根深又有拖家帶口的在外面，是不好招惹的。至於小茶那邊，只要她不知道，最多受些氣，卻也是沒事的。”

張嬸捏著手裏的枯柴冷笑問道，“我們都沒事，那你呢？你這模樣，是準備替他們認罪，還是想一死了之啊。”

甘大娘頭也不擡，微微一笑說道，“你想多了，他們總有辦法擺平的。都這麽多年了，總不至於讓這事透出去。”

“哼，你是想騙我，還是想騙你自己。冬媽會查到銀票，你當他們是沒有眉目的嗎？崔根生是老太太的人，那位遲早會除了他搶到帳房那塊肥差，你在裏面算得什麽，一個棄子都算不上。”張嬸折了手裏的枯柴氣憤地扔在地上。

甘大娘淡然笑了笑說道，“那也沒什麽，我早就該下去陪我女兒了。能在這裏遇上你們已經是我莫大的運氣了，我還有什麽好舍不得的呢？”

張嬸站起來扭過身子，嘲笑說道，“你到是給那些孩子做了個好例子，活不下去就一死了之。他們的日子還有個盼頭嗎？”

“蘭子憨傻，總會有些傻福氣的。那孩子……”甘大娘欣慰笑著，看著窗外悠悠說道，“她的命數不是你我這樣的人能猜到的。”

張嬸不由一楞，擡眼看著窗外，她們不知道的是此時窗外的屋檐頂上，薛創武坐在瓦片上輕輕拋著一個顆小石子，就在剛才一個婆子賊頭賊腦的在那兒偷聽，薛小五爺直接一個石子將她砸暈了過去。薛小五爺坐在窗口邊側耳聽了一會，直到張嬸關門離開，他才踩著瓦片離開柴房。

約摸是三天後的正中午，李小茶正在院子裏縫衣服。她可虧了和甘大娘學了些縫衣服的手藝，那薛四小姐就像個皮猴兒似的，見天的把一身好衣服穿得到處是破洞。她走路很是大大咧咧的，不是掛著樹枝就是栓了桌角。嫦娟剛送了幾身新衣裳全叫她給穿破了。這還不說，薛四小姐還抱怨，說是那些衣服太薄不結實。

李小茶也難得聽她嘮叨，衣服破了自是由她去補的。今日裏這件衣服破得厲害，袖子的撕破了一條大口子。李小茶左右比劃了半天，心想著這要是讓她補上去，定是一排難看的蜈蚣腳。

“小姐，我拿去讓甘大娘幫忙補吧。好好的衣裳可別讓我補壞了。”

“等等。”薛四小姐突然翻過欄桿跳了過來，一把將李小茶摁回凳子上。“不用了，誰補都可以。你補成什麽樣我都穿就是了。”

李小茶疑惑看了她一眼，薛四小姐手攥著拳頭，分明是副緊張模樣。她不由有些懷疑地問道，“小姐，你想幹嘛？”

“我能幹嘛。”薛四小姐滴溜著一雙黑眼珠子，眼睛不斷往一邊瞟著。

李小茶看到畫語遠遠站在那裏，也是緊張地捏著帕子。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，轉身問道，“到底什麽事，你們這是要做什麽？”

畫語猶豫了一下，提聲說道，“小姐，要瞞也瞞不住的，還是說了吧。那邊有人來說，甘大娘今早投了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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